我的废柴发小

我的废柴发小

只要把手伸进回忆,随便抓上一把,春光都能从指缝间淌出来,用也用不完。

6月 13, 2020 阅读 1140 字数 6877 评论 0 喜欢 0
我的废柴发小 by  周苏婕

1、

打开手机App,扫码成功时,我才想起来这是一个流行共享的年代。单车、充电宝、撩妹指南、网友隐私,甚至隔壁老王的插头都可以共享。

还有什么不能共享呢?这个问题,直到我骑着摩拜到了约定餐厅,也没想明白。啪嗒一声,单车锁上了,App扣钱了,问题基本就翻篇了。怎么说,想不明白的事就不去想了,这是成年人的某种象征,也是幸福生活的保证。

当我要进餐厅时,一个推销员拦在了面前。

“How do you do?”

“啊?”

“How are you?”

“啊?”

“你这英语不行,来韦德吧。”

话音刚落,推销员就把笔和报名单塞到我手里。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胡子拉碴的人也凑了过来。推销员眼珠一转,很麻利地拿出套路,准备再干掉一个。

“How do you do?” 

“How do you do?”

“How are you?”

“Fine. Thank you. And you? I’m fine too.”

推销员有点反应不过来了,胡子叔乘胜追击:“你知道‘不好’怎么回答吗?”

推销员冻住了。

“哎哟韦德教的什么狗屁,来华尔街吧。”

推销员冻得更严实了。

胡子叔一笑,他转头和我打招呼:“好久不见,还记得那年的李雷和韩梅梅吗?”

2、

我实在没想到会在这儿重遇发小。很多年不见,他还是没改掉小时候的德行。邋遢,颓废,爱开玩笑,成天吊着那副痞子样。

此刻站在餐厅门口,回忆像浪潮那样,一波又一波地把我们拍死在沙滩上。他问我最近好不好,我说挺好的。可事实上,我都想不起他的名字怎么写。吴坤还是吴昆,都不对,那个字里明明有一条鱼。

李雷和韩梅梅的故事也有点模糊了。

可八十年代出生的孩子,怎么会忘掉初中英语课本里,那段缠绵悱恻的爱情呢?Li Lei,一个阳光正直的平头好少年;Han Meimei,一个娴熟聪慧的传统好少女。

“他们中间的第三者叫什么来着?” 我问发小。

“Jim Green,在中国生活的英国孩子。” 他冲我眨眨眼,“谁说他是第三者?网友统计过了,Jim在书里出现的次数要略高于Li Lei,搞不好他才是男主。”

“那又怎么样,你不知道新版教材里,Han Meimei结婚了吗?丈夫不是Li Lei也不是Jim,是一个叫Han Gang的男人。”

“是啊,小时候的爱情都不算数的。” 忽然间,他就惆怅了。

3、

谁能想到在三十岁的关头、三十次相亲失败后,我的人生又回到了原点。光着屁股跑的大院子,躲在杂草堆的过家家,厨房的老灶爷,捅破的马蜂窝。只要把手伸进回忆,随便抓上一把,春光都能从指缝间淌出来,用也用不完。

当然,那只是我以为。

发小说要不找个地方聊一聊,我为难地推辞了。还没找出好的借口,我就看到不远处走来的男人。黑框眼镜,格子衬衫,应该没错了,今天相亲的对象就是他。发小顺着我的目光,一来二去地也看明白了。

他问是不是新的Jim来了,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想让他快点离开。可在看清楚那个相亲男后,我又改变了主意。这卖家秀和买家秀的差异也太大了,照片可以不计较,万一中间人说的有房有车,是还在贷款的房和二手平台的车,那这次见完面应该也没下次了。

我让发小留下来一起吃,帮忙看看这男的行不行。发小没离开,但也没吭声。直到相亲男还差几步就走到我们跟前时,发小忽然问:

“我很擅长扮演这种角色,对不对?”

我愣住了。

4、

坐在桌边的三个人有点尴尬。相亲男万万没想到,临时会装上一个电灯泡。我在介绍完发小的名字后,他特意加了一句:“鱼字旁的鲲。还没想出来吗?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我在手心里默写着这个字,相亲男显然也翻着眼皮想。发小说别琢磨了,你们聊吧,当我是空气。

相亲是件很程式化的事,我彩排了这么多遍,都不用过脑,就能把问题和答案顺出来。而相亲男偷瞄着我新做的宝蓝色指甲,时不时地皱一下眉。第一道菜上来时,发小问服务员要了碗水,摆在我面前。

“给你涮菜。”

“啊?”

“以前你不是总嫌饭店烧菜太油,容易发胖吗?”

相亲男看着我俩,气氛更尴尬了。我摆摆手说,从小一个院子里长大的,都知根知底了。小鲲也补充道,对对对,熟得不能再熟了,像亲兄妹一样。有些事越解释越模糊,不过也遂了我的意。

“你以后想生几个孩子?”相亲男扶了扶眼镜。

我一愣:“肯定得生,但几个还没想好。”

“那你这种涂指甲的坏习惯得改一改,对胎儿不好。”

“我怀孕之前肯定就不涂了。”

“没别的意思,一点个人想法。我觉得你自己都没长大,以后能教育好孩子吗?”

没想到相亲男的杀伤力这么大。

“这位先生,如此看来,你很会教育孩子了?” 小鲲居然接过话头。

“我想是的。”

“那你知道怎么既能看到太阳,又能看到星空吗?”

相亲男噎住了。

“你看。” 小鲲拉过我的手,贴着金色星星的宝蓝色指甲,在阳光下闪着漂亮的光泽。

“一个把星空带在身上的人,都这么有想象力了,还会教育不好孩子吗?除非你说,你想教育出一台机器。”

相亲男不仅是噎住了,喉咙都像被戳穿了。我猜相亲男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奇葩,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还不觉得自己的逻辑有什么问题。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小鲲都未曾变过。不管局势与原则,只要讨厌我正在讨厌的东西、骂我正在骂的人就对了。

可那时候还小。我从来不敢承认,只有他才会宠着我一路堕落。

5、

对付外在的假想敌是挺累的,但能巩固内部团结。于是,当相亲男灰溜溜地离开后,他也带走了我和小鲲的童年默契。

俩人坐在桌边,像家人那样陌生,又像路人那样有教养。

“靓靓,你现在什么工作?”

“新媒体的内容总监。”

“公众号啊,我看上面很多文章,就是把一些人人皆知的道理,说得连狗皆知。”

“是啊,有时我一想到读者看了一篇垃圾,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心里就愧疚。而老板想的是,管他们看不看,吃的是不是别人吐的,点进去挣到流量就行了。” 我顿了顿,“当然,大多数时候,我和老板一个想法。”

小鲲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你呢?在做什么?” 我问他。

“守着一家书店,混吃等死。”

“没有指标和压力,难道不好吗?”

小鲲没有正面回答,他说:“到现在我都记得新华字典里的一段话,98年版,673页,非常正能量,大概是这么说的,张华考上了北京大学,李萍进了中等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小鲲静静地看着我,不再说话了。

6、

小时候,小鲲就住在我们家对门。可第一次和他说话,还是在一段灰尘扑扑的楼梯上。那是刚上幼儿园的年纪,大院里的孩子总聚在一块玩。我也在其中,不过是经常被玩弄、被取笑的那一个。他们兴致勃勃地喊着小胖墩,小胖墩,然后就要我从二楼的楼梯上滚下去。

比起被大家孤立的感觉,我还是很狗腿地想讨好孩子王。于是千难万难地趴到地上,屏住一口气滚下去。石子蹦到脸上,灰尘裹了一身又一身,二楼孩子们的笑声,撞碎在我能看到的每个角落。

谁能想到这时有个男孩推开人群,一句话也没说,突然弓起身子,滋溜一声地也滚了下来。

大家都惊呆了。

“很好玩的!你们没体验过,不懂!” 他冲着那群孩子喊,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了。我追上他的脚步,身后传来一个孩子又一个孩子的落地声。他们好像喜欢上这种刺激的游戏。

我拉住衣角,问他为什么。他装作不耐烦地甩甩头,英雄救美不懂啊。我又问他,好像不吃饭就不长肉了,对不对。听到这个问题,他认真地思索了一番。

“不太对,其实只要你说我长得帅,就不会长肉了。”

7、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都会夸小鲲长得帅。也许因为这样,他总喜欢把我带在身边玩,有谁欺负我他就欺负回去。尤其是草坪打枪战,我们拿着几根枯树枝跑来跑去。我经常戳小鲲的后背,你干吗挡住我射击啊。他警觉地扫了一下四周,再回过头骂我,白痴啊,我在掩护你。

大概是狐假虎威倒过来的说法。

不过更多时候,我们的童年都围绕着吃的话题。有时他把哇哈哈AD钙奶扔给我,喘着气说,我把一斤智商放里面了,你快喝,喝了补脑。有时他教我分辨“再来一瓶”的康师傅冰红茶,我学着他的样子,从瓶底打着手电筒看瓶盖。他又骂我,白痴啊,你不会把瓶子倒过来看吗。

正在他严肃教育我时,小卖铺的老板已经站在身后,扬起的手差点就打上他的屁股了。

四年级暑假的第一天,小鲲开始学做饭。他举着菜刀冲到我家门口,冲锋枪射击一样地问,靓靓,你喜不喜欢吃糖醋小排?你口味偏甜还是偏更甜?我是不是很帅?

那时我对美丑已经有基本的判断了,我不慌不忙地说,小鲲,你其实很难看。听到这,小鲲的菜刀又凑近了一步。我还是没屈服,摆着大义凌然的样子说,反正说你难看我也不会胖。小鲲气急败坏,举着菜刀又回去了。

“我把一罐糖都放下去,齁死你!” 他一边走一边说。

再小一点的时候,我总是喝不完妈妈订的牛奶。昨天的还没喝,今天的又送到了。妈妈很愁,怎么说都没用。而小鲲很小就会装腔作势了,他像个小大人一样拍拍我妈的肩膀,阿姨你不要着急,我来劝靓靓。

“靓靓,不喝牛奶不健康。” 小鲲把牛奶瓶塞到我手里,“对母牛身体不好,她不把奶挤出来会憋死的。”

他知道的,我在路上看见一只蚂蚁都会绕着走。

8、

从小到大,小鲲说话都是这样。你猛地一听,觉得这话特别有道理。可仔细推敲一下,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就是难以辩驳。一直都是。

而且和他呆久了,还会不自主地沾染上这种坏毛病。那天我们两家人聚在一块吃饭。我爸爸说,现在都是独生子女,挺孤单的。小鲲爸爸应和道,是啊,他们能玩到一起,挺有缘的。

“孽缘。” 我们俩扒着饭碗,异口同声地说。

9、

上小学二年级时,我已经在少年宫学了两年的手风琴。而48贝斯的百乐牌,换成120贝斯的金杯牌后,老师教了一个叫抖风箱的新技能。有天放学路上,小鲲一把扯下绿领巾,走,咱去公园里抓蝌蚪。我说没空,我要为祖国守大桥。小鲲捂着肚子笑,就你这小身板还能为祖国守大桥?我摆正胸前的红领巾,严肃地说,那是一首曲子的名字,你不懂。

也许是在那一刻,小鲲意识到绿领巾和红领巾的差异。他不是成绩不好,是一见老师,多动症就会发作。

奇怪的是,第二天上课小鲲异常乖巧,甚至主动发言。没过多久,他就成为班里的第二批少先队员。不过,他经常在课桌下来回抖动的手,还是被老师发现了。

“吴鲲你干吗呢,抽抽啊。” 全班哄堂大笑。

只有我看懂了他的歪脑筋。下课后我把他拉到角落,你干吗学我抖风箱,你又不会手风琴。他一噘嘴,你傻啊,你能二十四小时为祖国守大桥吗,你上白班我上夜班不好吗。我一想觉得很有道理,又问,那你知道什么时候抖风箱吗。小鲲摇摇头。我给他摆好姿势,说就是火车来的时候你就要抖风箱了。他一边点头,一边要回教室拿个东西。

“听说一直抖风箱会把大腿蹭出血的。我妈做的,垫腿上。” 小鲲递给我一块厚厚的棉布,上面印着美少女战士月野兔。

等到我五年级转学钢琴时,小鲲又很自觉地成了鸡蛋供应商。为了练好手形,老师让我把鸡蛋握在手里弹音阶。妈妈每天都会检查冰箱里鸡蛋的个数,打破一个就要多练半小时。

从来没打破过。有一次妈妈甚至在厨房大叫:“怎么回事?今天还多了一个?”

10、

如果没有男神的出现,我和小鲲的纯净友谊也许会一直保持下去。

那年的高中校园很大,可在我眼里,只剩下大会堂、篮球场、电视台三个地方。小鲲曾用小灵通给我发短信,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我回道,你乱讲。他又说,老师上课读你的随笔,上上周写的是国旗下发言稿,上一周写的是篮球比赛,这一周写的是校园午间新闻,三篇都是九十分。

我一下子就脸红了,没有再回复。过了一小时,小鲲又发过来说:他很优秀,但不意味着我没有努力过,有些机会我再怎么努力,老师也不会给我。

事实上,男神的成绩还没小鲲好,但作为学校的形象大使,男神样样拿手,还派头十足。关于男神爸爸是教育局高干的谣言,对我来说也不重要。那时的喜欢就是凭直觉,喜欢看他高昂的下巴,喜欢女生在课间讨论他的名字,喜欢他沉浸在全校的目光里。

当然,直到三十岁,我都没能分清自己对一个人的真实态度。究竟是喜欢这个人本身,还是他手中的权力,权力引发的虚荣感。

11、

小鲲和我疏远了。

看到嫉妒的女生成绩比我高时,他不会递给我一包干脆面,信誓旦旦地说,我把她们都放在里面,你就使劲捏碎吧。

我们冷战好几天,他也不会再把去年的旺旺碎碎冰拿出来,附赠一首烂透了的诗,类似于《冰棍很怕热》这种名字:

我把我们吵过的架

制成冰棍 塞进冷冻层

夏日来临 再打包一扔

看着它们融化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这样想来,其实小鲲很懂情调,心思也很狡猾的。在我们玩得最好的时候,他有次给我一个信封,打开一看,是一首叫《英雄在家里》的诗:

我自称是英雄

拯救过世界的未来

你洗耳恭听 调整姿态

原来我对你的偏爱

就是为民除害

什么狗屁,你这算情书吗,我问小鲲。他难得地脸一红,是啊,我就是让你参考参考,如果你是女生,会不会心动。我当时很气,打他的后背,什么叫如果我是女生,我本来就是女生!

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12、

我想男神还不是主要原因。相较以前,高中的学习压力明显增大了。大家都在叛逆,但小鲲叛逆的轨道,却异常混乱。

“吴鲲,怎么回事?为什么交了张白卷?” 英语老师把周末作业砸在他桌上。

小鲲不说话。

“吴鲲,我说你高一还年级前十,现在都掉到五百开外了,怎么还不报补习班?” 班主任的手指戳他的脑袋。

小鲲依旧不说话。

上生物实验课时,他把眼睛贴在显微镜上,一动也不动。我竖起耳朵,试图听清他和同桌的对话。

 “吴鲲,你干吗盯着一只草履虫看个不停,这种单细胞生物,头脑很简单的。” 他的同桌皱起眉头。

“草履虫没有心事。我就是羡慕。”

我偷看过小鲲的日记。不是交上去的那种,是私藏着一个人发泄的那种。

有一段是这样的:“真不明白为什么要一遍一遍地做英语选择。每张卷子都是一样的题目,打乱顺序的选项。我拿一百分不是因为我会,而是做了太多遍,都条件反射了。

原来我们的人生不是活出来的,是背下来的。太熟练了,不选正确答案都不行。”

还有一段这么写:“那些补习班,教的都是重复的东西,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报名?今天终于明白了,他们想要搞定的不是知识,而是自己的绝望。”

把随笔从他书包里翻出来时,我还看到了很多书,教科书以外的书,对考试没用的书。

不懂,我觉得他真是没救了。

13、

男神早恋了。新女友是成绩全年级前三的女孩,漂亮,会跳舞,学生会副主席。也是样样都好,除了没朋友。可那种高度的女生,还要什么朋友呢?

晚自习回家,我走在偏僻的小路上终于哭出了声。长这么大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生不是努力就有用的。等到哭声弱下来,我猛然发现有人在跟踪我。

小鲲?

我们隔着一盏路灯,互相看着,动也不动。

后来还是他走了过来,那时他已比我高出整整一个头。“我看你有篇随笔很好,就偷偷抄下来,投给了新概念作文大赛。现在进了复试,名单在这期《萌芽》上。” 说着,他从怀里抽出杂志。

“另外,” 他犹豫了好一会,“如果你需要,我一直会在你身边的。” 

小鲲好像要抱我,但快要伸出手时,他还是停住了。

14、

记得小学门口有一家小卖铺,每天放学,我和小鲲都要去转悠一番。有时花两毛钱买个比巴卜泡泡糖,有时是五毛钱一包的小当家干脆面,实在没钱,就去拔一串红的花根茎,吸里面的蜜汁。一口一个,特别过瘾。

紧挨着小卖铺的,是一家叫胖阿姨的衣服店,里面专卖加大加肥版的连衣裙。等孩子放学的家长没事做,总要进去转转,所以生意很火爆。老板娘倒不胖,反而身材苗条,长着一张天生带笑的脸,听说是从大城市来的。

关系缓解后的第二个礼拜,我们回小学看老师,发现衣服店还在那儿。我盯着忙前忙后的老板娘很感慨,好可惜,陪着一堆中年妇女在这里浪费青春。小鲲说,你没看出来吗,她到这里来,赚钱是其次,主要是炫耀。我没明白,小鲲进一步解释道,她每天看着比自己差多了的女人,听着她们夸奖自己,心里能不开心吗。

“和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是一个道理。没出息。” 我摇摇头。

“不是的,那样也许很好。无知是一件幸福的事,以后你会知道的。” 说完这话,小鲲仰起头看天空。

那一刻起,我知道我和小鲲之间,远远不止是一个男神的距离。

15、

高中毕业后两人分道扬镳,直到三十岁又重新相遇。我没有混得更好,他依旧是一个废柴。

小时候看胖阿姨衣服店里的中年女人,觉得她们得多不努力,才落到这副臃肿、油腻、粗俗的样子。后来发现,能安稳生活,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

是啊,我花了十二年的时间,才重新追上高中时脱轨的小鲲。那时的我,以为只有标准答案才是好的。

后来小鲲带我去了他的书店。十几平米的地方,到处是书,还有一条窝在角落的小黄狗。

“这么多年,你都没把它扔掉?” 我指着收银台上的电子狗问。

“你送的生日礼物,怎么舍得?那个年代,应该很贵吧。”

想不起爸爸把这只电子狗带回家时,我是怎么一狠心送给小鲲的。我沉默地笑着,打开开关,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电子狗还能旺旺旺地叫,机械地向前走。这时小黄狗也跑来了,扒着桌子,冲电子狗喊。

“它想上去,抱它到桌子上去吧。” 我说。

“不,有些狗生来不平等,不是努力就有用的。” 小鲲的表情很平静,“我不想让它没见过世面。”

“你真残忍。”

“可你知道吗,就算这样,它也从来不懂得放弃。失败无数次,都像第一次那样拼命。”

16、

我的第三十一次相亲失败了。我找到那个“北冥有鱼,其名为鲲”的发小,以及他用笔名,写在微博上的最新状态。

“你爱上新的人了,你做坏事了,伤害我了。我辗转反侧,彻夜未眠,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我还是很爱你。

那样我就放心了。我不是因为‘你对我好’才爱上你的。我的爱既纯粹,又干净。

真好,人世这一遭没白来。”

周苏婕
6月 13,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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