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克结婚

朋克结婚

我快乐不起来。

6月 20, 2022 阅读 3285 字数 4442 评论 0 喜欢 0
朋克结婚 by  丧失书宇兽

上个礼拜啊我补考电机与拖动,我觉得这是一门相当难过的课,我看了好久的书都没有过,非常难过。于是我跑去找老师,老师像对别的来找他要重点的同学那样一边吃草莓味的奥利奥一边对我说:“这个比考驾照还简单啊,就像科目一,随便看看就可以了。”我说:“老师啊,我科目一挂了。”然后老师叹了口气,放下奥利奥,擦擦手,打开抽屉,拿出一张纸,对我说:“这上面有60分的题目,你回去好好看看。”我非常开心地说:“谢谢老师,能给我块奥利奥吗?”老师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把最后一块奥利奥塞嘴里去了。

回到宿舍我对着书把那些题目都做好了,把一些我觉得我背不下来的写在了小纸条上,最后我把那60分的题目全部写了下来,用了好多好多小纸条,我把它们塞在裤兜里就去了考场。

路上我遇到一个傻逼,他问我:“同学考驾照吗?”我说:“考你妈逼。”那个傻逼从大一开始就各种帮人介绍工作,帮人办证,帮人介绍对象,我曾经在他那里找到一份新媒体运营的工作,他对我说啊:“老板是我亲戚,你绝对是每天坐宿舍里拿钱的,动动鼠标就好。”然后老板让我跑街上去发印有他们公众号二维码的传单,我在徐州金鹰干了好几天这样的事情,那些人拿到传单就随手扔掉了,还有个卖煎饼的跑来跟我说:“小伙子啊,我没纸啦,能给我几张包一下煎饼吗?”发了几天传单,公众号一个粉都没涨,老板质疑了我的业务能力,痛心疾首地说:“当代大学生啊,真的是不如我们这些上个世纪的高中生。”我点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当代大学生都是垃圾。”那个公众号最早是发黄图的,后来开始发领导人没有说过的话,最后被封掉了,然后我就丢掉了我生平第一份工作。

伴随着不美好的回忆我进入了考场,院长过来视察,监考老师说:“同学们,把手机拿上来吧。”于是我们纷纷把手机拿了上去,有苹果,有小米,有三星,只有我一个诺基亚,监考老师盯着我的手机看了很久,想必是诺基亚的设计惊艳到她了,过了会儿她转过脑袋对教单片机的院长说:“诺基亚还没死呢?”

院长看着一桌子的手机非常满意地走了,他走之后老师说:“补考我不会为难大家的。”然后坐我旁边的同学立马把小纸条拿到了桌子上,老师说:“你克制一下自己好吗?”然后大家都把小纸条拿到了桌子上。我坐在窗口,风很大,透过窗户能看到操场,那里停了一辆大货车,它在那里待了三年了,从来没有动过。我想把窗户关上,老师制止了我的行为,理由是教室里太臭了,她很厌恶地说:“都是人肉的味道。“她是一个教哲学的老师,说话就是不太一样。

考至一半,抄得正爽,我的手机响了,滴(dī)滴(dí)滴(dǐ)滴(dī)滴(dī)滴(dí)滴(dǐ)滴(dī)滴(dī)滴(dí)滴(dǐ)滴(dǐ)滴(dī),诺基亚的经典铃声,同学们都抬起了脑袋,有的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啥。过了会儿不响了,大家又低下了脑袋,过了会儿又响了,大家又抬起了脑袋开始窃窃私语,最后老师受不了啦,她非常厌烦地说:“哪位同学的?”于是我就站了起来,大家都笑了,笑你们妈逼,老师示意我接电话,我就拿着电话跑出去啦,是我的朋友汪大打过来的。

“喂?刘书宇吗?你在干啥?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是不是又在撸了?呵呵,垃圾,我告诉你啊,我要结婚了!”

“关我屁事。”

我很生气地挂掉电话,从教室的左侧门进去了。那是个大教室,有两个门,我从左边进去的时候啊看到院长从不远处来了,快要到右边的门啦,门口的老师看到了院长,她正抽着烟呢,我眨了下眼睛她就不见了,地上留着半截烟头,还冒着烟。

我关上门,想回去来着,转身的一瞬间看到窗帘被风吹上了天花板,我藏在试卷下面的小纸条啊随风飘啊飘啊飘,飘到了隔壁同学的面前,飘到了隔壁的隔壁的同学面前,飘到了无数远方的同学的面前,还飘到了监考老师的面前。老师炸啦,像嗑了药一样,跳到我桌子前,拿起我的试卷就撕掉了,然后把我撵了出去,边走边很小声地说:“你怎么能这样呢?啊啊啊,这次不记你的名字,你好自为之。”我并不能理解她的举动,想必是看见院长的条件反射吧,然而院长并没有进来,他站在不远处抽烟,我发现监考老师留在门口的半截烟头不见了,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非常不开心,第一次作弊就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以后再也不作弊啦。回宿舍的路上又遇到了那个傻逼,他对我说:“你再考虑下嘛,包过。”我说:“考你妈逼。”然后我遇到了另外一个傻逼高高兴兴一蹦一跳地从教学楼里出来了,他拍拍我的肩膀说:“谢谢你的纸条啊,我正好没有那一题。”我哭着说:“不用谢,是大自然的选择。”

回到宿舍,室友们都在玩游戏,昏暗的光线,让我特别不舒服,我爬上了床,打开手机,发现汪大给我发了好几条微信。

“我要结婚啦,婚礼订在礼拜三,希望你能来哇,来不了请给我发微信红包。”

“你一定要来哇,嫂子非常喜欢你啊。”

他还发了一张合影以及结婚证的照片,他老婆真他妈难看。

我和汪大很久以前就认识了,那时我还是个高中生,而汪大是我们学校的门卫。我曾经问过汪大,为什么他一个生物学博士要跑一所高中来当门卫,他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因为博士找不到工作啊。”过了会儿,他又一本正经地告诉我:“我只是想体验不同的生活,我得了癌症,已经活不久了。”他顿了顿,点燃一根烟,缓缓地说:“你想啊,半夜,拿着手电筒,走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不同季节的风吹来,吹动不同颜色的叶子,偶尔走过几只野猫,运气好还可能遇到小偷,与之搏斗,这是多么美好的人生体验啊。”说罢他给我看了一张X光片子,他指着图片上一块块黑色的斑点说:“你看,这就是癌细胞。”我悲伤地点着脑袋,觉得他这个人非常酷。

那是2009年夏末的一天,我骑着自行车往学校赶,骑到一半裤子破了,想必是我太胖了,又折回去换了条裤子,在人民路尽头的拐角我撞上了一棵树,在新建路的洗头房门口我被一个骑摩托车的老头撞倒了,即便这样,我还是在6点40到了学校门口,然后我推着破破烂烂的自行车,在校门口被汪大拦住了。

之前我并没有见过这样一个门卫,想必是新来的,他让我出示学生证,我很不耐烦地给了他学生证,除了要迟到了,我肚子还疼得一逼,汪大盯着我的学生证看了好久好久,吐出一句话:“长得不像啊。”

我说:“这是以前拍的,那时候是难看了些。”

汪大说:“不,我的意思是,照片上这个比你好看多了。”

接着他很认真地对我说:“你不会是代别人上学的吧,我上学时就这样,经常找人代替我上学,然后我跑出去上网,嘿嘿嘿。”

我觉得他是个神经病,我很想打他,然而我打不过他的,我只有一米四,比霍比特人还矮,而汪大怎么看也有一米九,穿着背心,肌肉一坨一坨的。在我就要哭出来的时候我们美丽的英语老师骑着自行车从远处过来了,汪大不理我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英语老师看。

美丽的英语老师问啊:“诶,老鼠药你迟到啦。”

汪大说:“原来你叫老鼠药啊,名字都不对哇。”

我并没有说话,为什么老师叫我老鼠药,我也不知道,他们除了叫我老鼠药还叫过我刘淑女、刘处女之类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汪大把美丽的英语老师拦下了,让她出示教师工作证,汪大看着工作证说:“真人比照片好看多啦。”然后英语老师开开心心地走了。我悲伤地推着破破烂烂的自行车走在没有人的校园里,汪大赶了出来,拍拍我的脑袋说:“刚才实在是不好意思哇,我只是在练习套路,套路你懂吗?”

我并不懂什么是套路,没过几天我就看到汪大和美丽的英语老师一起吃饭了,然后没过几天汪大就被学校解雇了,理由是玩忽职守,在本应该上班的时间里跑教室去听英语课。

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到过汪大,直到2013年的时候汪大在人人网上发现了我,那时我正在回复一个无锡姑娘的照片,我说啊:“真人应该更加漂亮吧。”然后一个顶着长舌头怪物头像的人出现了,他回复我说:“垃圾,不准套路我妹妹。”

我和汪大相认之后问过他许许多多的问题,他并不回答,对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他还不死。从此,汪大对我来说不再是那个套路英语老师的中学门卫,而是一个整天看电影发截图玩光剑飞叶子没事江浙沪约炮各种音乐节走一走的奇怪的男人。像个Punk,也就是垃圾。

我也从别处听到过一些关于他的故事,比如被学校辞退之后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江阴租了套房子,每个双休日与英语老师在那里相会,那是汪大第一次认真对待一个女孩子,也是最后一次,后来英语老师嫁人了,新郎并不是汪大。从此汪大变成一个只约炮的男人,他对我说过:“傻逼才谈恋爱啊。”

所以,当听到他要结婚的消息的时候我是不相信的。

我打电话给汪大,好久才接通,我躺在床上,我刚刚搬到这个宿舍,墙上是NBA的海报,以及用刀刻的“陈帆帆我喜欢你”,感觉年代久远,已经看不大清楚了,床板有点松动,随着我的滚动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床缝里塞满了面纸,我还没来得及清理,就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听到了电话那头那沧桑的声音:“我累了。”

我没有说话,而是听汪大讲啊,“妈妈生病啦,爸爸早就不见了,上个月我剪掉了头发,找了份卖药的工作,在昆山,那地方挺好的,你以后也可以来,如果你找不到工作的话。”

我说:“啊,真的啊?谁会和你结婚啊?”

那边传来嘿嘿嘿的笑声,和那年我在校门口听到的差不多,“我高中同学啊,挺好一姑娘,我没车没房的,人家就肯跟着我了。”

我说:“啊?真的啊?”

汪大说:“真的呀,我骗你干吗,我都这么大了,人都是要长大的嘛。”

我嗯哼了一下,汪大又嘿嘿嘿了几声说:“我请了个假,在老家结婚,下个礼拜我就回昆山了,你就来一下嘛,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不需要份子钱,什么都不要,人来就行了,你到无锡,我去接你,就这么说定啦!”

他又重复了好几遍:“就这么定啦,他们都会来,逆袭啊,啊夏啊,不能少了你啊。”

然后他挂了,我觉得,他一定在哭。朋克在结婚之前一定会哭的,朋克是不会结婚的,可是他要结婚了。

由于我的身份证到期了,我去换了个身份证,二十天才能拿到,民政局的人啊对我说:“不要办临时身份证了吧,出门用别人的啊。”于是我就没办临时身份证。我想起了我那远去俄罗斯的室友,曾经他丢掉了自己的身份证,借我的去了次北京,我们一样难看,检票的并没有发现我的照片和他有什么区别。啊,我好想他,我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我在学校里找了一天,才找到一个和我一样难看的同学,我借他的身份证买了张礼拜三去无锡的高铁票。那天我的心情是沉重的,我快乐不起来,我以前在脑子里想过我的朋友都结婚了的画面,只是没想到真的会有这一天。徐州去无锡非常近,两个多小时就到了,检票的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我在无锡高铁站晃悠了一个小时也没能出去,我觉得这个高铁站简直是艺术品,像迷宫一样,非常高雅。

在无锡高铁站地下一层西南角的厕所里我打了个电话给汪大,“我到啦!”

汪大嘿嘿嘿了几下,然后说:“你是傻逼吗?我怎么可能会结婚?垃圾。”

我挂掉电话,又花了一个小时才从高铁站走出来,打了辆车,去无锡市区吃了顿午饭,无锡酱排骨真好吃啊,吃饱喝足后我买了张晚上回徐州的车票,在进站的时候被检票员拦了下来,她问啊:“这是你吗?”

我说啊:“啊,是啊是啊,很久以前拍的照片。”

她笑着说:“现在比以前好看呢。”

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丧失书宇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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