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转爱神

逆转爱神

我们只是越来越不能确定爱情,不能确定爱上一个人,到底是不是因为更爱自己。

11月 19, 2020 阅读 1227 字数 12975 评论 0 喜欢 0

1、

推,可以组词为推动、推搡,英文是push,作名词的时候,也有下决心、矢志的追求之意。

优柔寡断的人,在无法做出果断决定的时候,往往需要他(它)人在身边推一把,比如诸葛之于(推)刘备,道衍之于朱棣,再比如哆啦A梦之于大雄,公鸡之于祖逖(闻鸡起舞)。

爱情,更是如此,仿佛亟待出土的春笋,只差那一场迟来的春雨。

而王姝还不知道,命运即将在她有些单薄的后背上轻轻加上一把力。

那天早晨,护工王姝如往日一般来到佳和私立医院301病房,一如既往、无微不至地替1号床刘老太擦身护理,像对待自己母亲那样嘘寒问暖。自打刘老太住院以来,这样尽心的护理已经持续了三个多月,明天她就要出院了。

王姝今年二十六岁,到今年8月,在医院工作已满三年。她身材高挑,扎着干练的马尾,白皙的皮肤如糕点般。

我们的刘老太也早把王姝当女儿看待,满心欢喜,护理期间几次拉住王姝的手,要她歇息一会儿。“太像了,太像了。”刘老太喃喃道,她总是说王姝和年轻时候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病房里的所有人都表示赞同,房间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除了刘老太的儿子焦飞——笨拙地摇着头——瞎子都看得出他喜欢王姝,他可不想承认这种尴尬的撞脸。

焦飞比王姝小三岁,高中毕业后留学英国。父亲在省城开着一家纺织厂,半年前父亲因病去世,留学海外的焦飞才回来接手整个厂。别看他管着一个厂子,在感情方面却是个稚嫩新手,到现在还没谈过一次恋爱,每次王姝来他都紧张得不知道把手放哪里,只好握着水杯一口口喝水,以至于给医生护士们留下了尿频尿急的印象。

“咔嚓”。

就在王姝即将结束护理的时候,2号床患者那留着文艺范长发的侄子按下了照相机的快门。他是个摄影师,平日里胸前总挂着相机对着病房外的花花草草拍摄,没想到今天镜头一转。

“喂,不打招呼就拍啊……”焦飞打理着自己杂乱的刘海。王姝倒没有说话,只是眯起眼睛腼腆一笑。

“刘婆婆要出院了,明天打印出来给你们留个纪念!”长发青年说。他看着数码相机屏幕里王姝、刘老太、焦飞三人温馨的样子,不禁叹了句:“简直就像一家子。”

话音刚落,焦飞羞涩地挠挠后脑勺,然后,又喝了一大口水,截至上午十点前,第六次去了厕所。

2、

在叶翎的家乡佳和市,流传着一个传说。说的是人类的情感过于复杂善变,离婚率不断上涨,掌管男欢女爱的太阴星君也被折磨得够呛。于是他改变工作方法,采摘南天云彩捏成一架相机,来到人世间随手拍照,上了同一张照的适婚男女便因此结下姻缘,照片中两人正中间的物件,就成了信物。因为拍摄比较随意,信物也千奇百怪,无奇不有。

然而,令太阴星君惊奇的是,之前他苦苦调查、费心研究后才用红线牵起的男女,离婚率竟和后来随手拍摄的相差无几。

照片慵懒而缓慢地从彩色打印机出口吐出,落在早已等待它的托盘里。

叶翎将香烟按灭在大理石烟灰缸里,把刚打印好的照片捧起吹了吹,望着照片里郎情妾意的王姝和焦飞,嘴角泛起微笑。他一笑,双眼也跟着明亮了起来,笑意一直流泻到挺拔的鼻梁上。

“你俩这么打太极也不是办法,让我来帮帮你们吧。”他自言自语道。

九个月前,刚过完二十八周岁生日的叶翎还只是一个普通人,除了大学时期交过比较多的女朋友,工作后早餐会莫名其妙在办公桌上冒出来,和异性说话时常引起对方神游遐想外,真的没有太多特殊之处。

直到,在机缘巧合下得到那支笔。叶翎意识到,民间传说哪怕再离奇,也是源于生活的,至少有部分是那么回事。

叶翎半弯着腰,手执那支特别的红色铅笔。铅笔遍体也是通红,笔身上雕着莲花,靠近笔端处还有一块倒三角形的破损,像是被利器刮到过。

用这支笔,叶翎在照片上画出一根红线,两头分别连接王姝与焦飞的手腕,并且在两人手腕处画圈缠绕,宛如红绳将两人系到了一起。

传说中的关键道具是相机,事实上,这支红铅笔才是打开爱情之锁的钥匙。

明明互相爱慕,却把爱情藏在心中,没有勇气说出口,一时的胆怯,换来的可能是一辈子的擦肩而过,这样的人间悲剧古往今来实在太多。

叶翎的存在,就是尽力消除这样的爱情惨剧。被红线连接的人们,倘若真的彼此爱慕,将战胜胆怯与妄自菲薄,道出呼之欲出的真爱。就像踟蹰不前的旅人,被人向着明确的方向推了一把。

不过,自己也看走过眼。比如,他曾替两个在校博士牵过线。结果,两人见面一脸严肃坐在一起,在互相给对方论文提了一番修改意见后离去。

3、

接下来,是信物。叶翎的视线停留在照片右上角——301病房储物柜顶端那几盆花卉上。

“就是你了。”叶翎用铅笔圈出其中一盆花,然后在信物下方写下表白的时间地点:今天傍晚,三塔河边。

实际上,信物和约会的时间地点不是必写要素,只是,这一季叶翎尚有两单配对任务未完成,不免就有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急切。

前两个季度,叶翎每次都提前一个多月完成配对指标,成为了协会最近风头正劲的爱神。年中嘉奖大会后,春风得意的他开车送一位醉酒的资深爱神回家。

“我知道,你们新人瞧不起我们,觉得我们效率低,连基本份额都完成不了,却占着位子不肯撒手。”醉酒爱神打了个饱嗝说道。

“前辈,别这么说,没你们的衬托,也不会有今天的我。”叶翎诚心诚意道。

“你小子倒也不客气。”醉酒爱神哈哈一笑,侧过身子闭上眼睛道,“你以为我们不作为,实际上,我们只是越来越不能确定爱情,不能确定爱上一个人,到底是不是因为更爱自己……唉,真是太微妙了,这个问题,或许他们自己也无法回答……”

“更爱自己?”叶翎轻轻打着方向盘追问道,却听到醉酒老前辈震天的鼾声。

这一季,他的配对速度放慢了许多,他时常琢磨前辈的话,每次想起,都会产生一种危机感,仿佛每一次配对都成了一场冒险,他开始更加注重配对的“良缘率”。

不过,真正的危机时刻也有,一张华山游客旧照在网络上爆红,照片上两个素不相识、来自不同省份、不到五岁的童男童女竟在二十年后喜结连理,当天网络浏览量便破了五亿。这无疑是叶翎牵线的杰作,那还是他刚成为爱神时的手笔,谁料在半年后才发酵成婚。事件关注度过高,媒体竞相采访报道,爱神协会差点暴露,叶翎还吃了协会的批评处分。

任何爱神身份暴露,都将遭遇那件事——令每个爱神静若寒蝉的可怕事件。

好在,自打协会存在以来,这样的情况只发生过一次,概率比厌恶你的女神突然不可救药爱上你要给你生孩子还小得多。

叶翎收起铅笔,坐在躺椅上长出一口气,脑海里想像着明天王姝与焦飞见面的情景。这一对,他可是在病房中观察了将近三个月的,两人都有好感,为人善良正直,良缘的可能性十分大。

完成这单后,就只剩下最后一对了。他悠闲地点燃一根烟。

如果时光倒流,叶翎一定会在联结红线前把整张照片撕烂,或者,干脆扔进火炉里烧成灰烬,然后彻底忘记这件事。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的身份会因此彻底暴露——女神也真的有瞎了眼看上你的时候,所以大家不要自暴自弃。

4、

叶翎来到三塔河的时候,金乌正在西沉,橙红色的夕阳落在湖面上,宛若碎金一般,真是谈情说爱再好不过的环境。

过去都是开车路过,他实在低估了“三塔河边”这个区域概念,他只能一圈圈绕着河边跑,以免错过王姝与焦飞的第一次约会。早知道,应该把地点写成:三塔河边从西往东数第一片林地左拐看到石熊猫再往里一百米的空地。这就好找多了。

天色更暗一些的时候,焦飞出现在河边一只长凳旁,他做了头发,却仍然习惯性摆弄着额前刘海,显得有些紧张,手中捧着叶翎指定的信物——一束碧绿色的洋桔梗花。

几分钟后,一身便装的王姝也来了,似乎有心事,也可能是出于腼腆,微微皱着眉头。她犹豫了一会儿,在焦飞身旁坐下,接过了桔梗花。

这意味着两件很重要的事:1.叶翎没有看走眼,两人的确互有好感,只差勇气跨出那一步,不然王姝不会收信物。2.气喘吁吁的叶翎终于可以不用再跑步了,的确很耗费体力。

“其实,早就想……约你,一直没好意思。”没有带水杯,焦飞显得结结巴巴道,“谢谢你……照顾我妈。”

“这是我的工作。”王姝下意识摸了摸鼻翼,轻声道,“不过,你和阿姨给我的感觉不同,有时候,我感觉,好像是因为你,我照顾阿姨才那样不留余力。”说出这话的王姝自己也略微吃惊,这可是自己一直藏在心底的真情实意。

“是吗?”焦飞低着头,“我也每天盼着你来呢。”

听了这话,王姝心里也是小鹿乱撞。所有事情在向着最正常的方向狂奔,恋爱的酸臭味在空气中愈发浓烈。

然后,一切戛然而止。就在焦飞试探性去牵王姝的手后,粉色的童话世界轰然倒塌。

王姝忽然起身,带着桔梗花快步离开,眼睛红红的。

焦飞目光呆滞望着王姝离去的身影,一言不发,脸色已转为惨白。

这,怎么可能?叶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之前他一直在长凳后方的凉亭中注视着两人,但事情急转直下太快,他也愣在那里。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5、

蒋惊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再次打理起早已修剪得整齐干净的两撇小胡子。然后,将因为煞车倒下的福神玩偶重新摆正,对它说了声抱歉后才下车。

他一直认为万物有灵,只是在我们的维度无法感知而已,就仿佛夏虫不可语冰。所以从小到大,他总是充满奇思妙想,童年时还和一台386电脑做过五年死党,无话不说,386报废后他着实伤心了一段时间,恨不得随电脑而去——直到三天后家里换了新电脑。

餐厅里人很多,蒋惊寒来到预订的位置就坐,看了看手表,还没等服务员过来,先给对面位置的茶杯里倒上茶水,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今晚他约了王姝吃晚餐。王姝是他高中同学,多年来一直保持着联系,闲暇时两人总会出来聚餐,但仅限于朋友交情,从未越过雷池一步。

不过,虽然从没挑明,蒋惊寒对她的心意,在遥远的初二暑假王姝已然心知肚明。那一次,是他把王姝从三个企图敲诈的混子手里解救出来。蒋惊寒的脑袋上还挨了混混一记板砖,第二天从病床上醒来,他第一句话仍是:王姝,快跑!

后来上高中,两个人成了前后桌。甭管知不知道解法,蒋惊寒逮住机会就喜欢向前座的王姝请教题目,还连连点头,仿佛醍醐灌顶,连连说王姝帮了自己大忙。后来,王姝努力学习考了个护理大专,他发挥失常上了重点大学心理专业。

现如今,蒋惊寒和几个同学合伙在市里开了家心理咨询中心,心理咨询在这个四线小城市尚未流行,最初生意相当惨淡,唯有的几单生意都来自于年过花甲的老人,他们似乎把这里当做花钱倾诉的场地,将大半辈子积攒下来不能说的、硌得慌的、不吐不快的秘密说给咨询师听。蒋惊寒觉得这是商机,于是着力推广老年人倾听关怀服务,还签保密协议,让老人家们过了瘾又不担心泄密。至此,咨询中心生意开始转好,甚至吸引了邻省市的老年顾客。

护理繁重而劳累,蒋惊寒多次盛情邀请王姝到自己公司做些轻松的工作,但都被王姝婉拒了。蒋惊寒知道,王姝拒绝的不是工作,而是自己。

夕阳西下,指针很快指向七点,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对面的位置依旧空着。

她从不迟到的。蒋惊寒忖道,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摩挲着。“到哪里了?”他终于忍不住,还是发了消息。

“刚到家,你呢?”不一会儿,收到了回复。

蒋惊寒皱起眉头。王姝的回复,似乎完全忘了今天的约定。这就很奇怪了,今晚一起吃饭,是上周就定下的,还是王姝提议来这家餐厅,今天上午借口顺路开车送王姝去医院上班时,她还在发愁今晚吃太好又得吃多了会发胖。

邪门了邪门了……蒋惊寒又开始胡思乱想,还是……这是下决心和自己划清界限,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6、

王姝家是那种没有电梯的老公房。开门见到蒋惊寒的那一刻,王姝才猛然想起今晚本来两人有约,这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就像游泳后躲藏在耳朵里的水,不知何时突然“扑”的一声流出,原本闷聩的耳朵立时变得舒畅起来。

“不好意思,我忘了,实在抱歉……”王姝揉揉鼻尖,目光有些逃避地望向厨房,“我下了面,我妈临时去了舞队,不嫌弃的话,就在我家里吃点吧。”

蒋惊寒在客厅桌前坐下,他惊讶地发现桌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株桔梗花,花瓶是他之前送给王姝的,一直没打开包装。

这太奇怪了。蒋惊寒知道王姝一直对桔梗花天竺葵等几种花卉过敏,301病房里有桔梗,她还悄悄把花盆移到了储藏柜上,尽量离自己远一些,但现在,她好像全然忘记一样。

面端上来了,两人都没有动筷。面对着氤氲的蒸汽,王姝先开口。她告诉蒋惊寒今晚去河边和焦飞见面的事情。上午护理完后,焦飞忽然微信联系的她,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内心莫名其妙翻涌起来,糊里糊涂就答应了,也忘了之前和蒋惊寒的约定。

蒋惊寒内心像被震了一下,但仍然耐着性子听完。等王姝说完后,问了句:“那你答应了他吗。”

“没有,你知道不可能的。”王姝摇摇头,显得很落寞,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

蒋惊寒当然知道王姝所指的。王姝的父亲原本是市里冶金厂的技术工人,在九十年代初期的时候和几个朋友一起下海,合资创起了业。谁知九四年其中一个合伙人携款潜逃,一波又一波人上门逼债。或许是压力太大,王姝的父亲第二年因脑溢血猝死。那一年,王姝只有三岁。

在护理刘老太期间,王姝从谈话中无意间发现合伙人竟是焦飞过世不久的父亲,这无异于在两个情投意合的人之间耸起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她原本想既然两个人都没说破,就让一切随着护理的终结而结束吧,没想到,焦飞竟然告白了,自己竟也会去赴约。

“其实,这都上一代人的事了,不要自己困住自己。”蒋惊寒努力挤出笑容,他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违心话,他一直把焦飞作为第一假想敌。

“你又懂什么呢?那个人害得我一家人……”王姝忽然提高了声音,然后像是意识到了,低下头啜泣道,“对不起,你先走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蒋惊寒刚起身,王姝又说:“以后没有急事的话,也不要常见面了。”

“我知道了。”蒋惊寒说,“你对桔梗花过敏的,你的鼻子会不舒服,记得拿开。”

7、

蒋惊寒到大排档的时候,林远岫正在店里忙活。他径自在店门外靠东侧的一张空桌前坐下,点了根烟。除了雨雪天,那是他每次去必坐的位子,林远岫总帮他留着,以便随时可能的造访。

桌子的上方正对着一盏路灯,光柱从头顶打下,整个人都笼罩在光柱中,蒋惊寒觉得坐在那里有种随时都会被外星人绑架的错觉。

他曾不止一次幻想着和外星人的会面,并被到底该和外星人聊些什么困扰。当然,这个话题也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断变化着,童年时他想问外星人为什么林远岫老跟屁虫似的跟在他身后玩。上学后他的问题变成了自修课怎么总是会灵异地变成语文英语数学课,体育老师身体怎么总是那么差请假。到了青春期,每次洗完澡望着镜子,他又想请教外星人,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镜中那样顺眼的男孩。

蒋惊寒一根又一根抽着烟,保持了三年的戒烟计划宣布破产。林远岫陆续将几盘菜端上,爆炒螺丝,番茄炒蛋,清蒸鳜鱼,都是蒋惊寒爱吃的。小时候蒋惊寒总是动手做这几个菜,林远岫跟着学跟着吃。中学时林远岫搬家到城里,与蒋惊寒不常见面,就着手自己烧来吃,所以到现在这些菜还留着当年做法的影子。

林远岫开了瓶啤酒,替蒋惊寒倒上,自己也在桌对面坐下陪着。

“寒哥,今晚和她的约会……”林远岫看了看蒋惊寒的神情,也就没有再问下去。

两年前大排档开业以来,蒋惊寒便成了常客,喝了点酒后,每次的话题总不离自己暗恋的对象——王姝。而林远岫也几乎成为了他的爱情顾问,倾听、给予建议,常常一聊就到了天亮。虽然从她女性角度来看,王姝根本没有考虑过蒋惊寒。

“约会?以后怕是连和她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喽。”蒋惊寒苦笑着说。

“先吃点东西吧。”林远岫说,替他夹菜。

林远岫比蒋惊寒小两岁,长着一张娃娃脸,一双大眼睛配上卷曲的睫毛,让人想到法式洋娃娃。然而这位洋娃娃却违和地经营着一家大排档,因此老是被蒋惊寒嘲笑。

蒋惊寒踩灭烟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他想明白一件事,他终于知道要问外星人什么了。

8、

“我要问问他们,到底有没有主宰爱情的东西存在?月老也好,丘比特也罢,或是……维纳斯……”蒋惊寒又闷了一口酒,神情却依然正经而严肃。

林远岫只是安静地听着,在每次蒋惊寒喝完酒后,给他续上。

蒋惊寒越说越激动,心中的情感像决了堤一样,情绪洪水般涌出。而他这时才意识到,这家大排档成了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港湾。

“上午开车送她上班时还好好的,记得我俩的约定,和我有说有笑的,到了晚上像着了魔一样,什么都不记得……”蒋惊寒用近乎哭诉的语气将事情和盘托出,平日里的大男人竟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般双眼泛红。

“寒哥,别人家里过去的事,你不该告诉我的。”林远岫叹了口气说。

“对不起,我知道这不像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蒋惊寒说。

“或许,忘记只是她的托词,爱情会使人发昏,就像现在的你一样。”林远岫说。

“爱情?你指的是她和焦飞?不可能,不可能的,虽然知道他们互有好感,可是因为那种恩怨,王姝是不会答应的。”蒋惊寒说。

“既然不会答应,她又为什么要去三塔河边赴约呢?”林远岫问。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蒋惊寒说,“我怀疑有种主宰爱情的生物或者方式存在,也可能是一种控制荷尔蒙与激素的药物,没有这样的外力强行介入,王姝没有理由性情大变,甚至于……甚至于还忘记了自己对桔梗花过敏,没错,她的表现就好像完全忘记了这一点,我到她家的时候桔梗花就摆在客厅里,之前她可是避之不及的,一定是桔梗花被某种力量安排为信物……”

林远岫望着正在一本正经胡诌的蒋惊寒,她忽然觉得他很可怜,似乎在说服别人,实际上,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怎么,你觉得我在胡说八道?还记得以前我们乡下流传的太阴星君的故事吗?讲不定真有一架那样的相机。”蒋惊寒说,“你三岁时不还说要请太阴星君把我俩拍一起么?”

“寒哥。”林远岫说,“比起太阴星君,我觉得药物这一点假设还有些可能,人的情感有时的确会被荷尔蒙和激素左右。”

“帮我个忙。”蒋惊寒说,“你在佳和私立医院的熟人,就是那个追你追得很凶、你却不怎么搭理的家伙,医院总务处的。”

“他?他怎么帮你?”林远岫哑然失笑。

“王姝的异样发生在今早她上班后。我想看看监控,尤其想知道护理期间究竟发生过什么。”蒋惊寒说。

“所以,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林远岫说。

“算是吧……”蒋惊寒支支吾吾,开了瓶烧酒猛灌一口,然后忽然断片,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在林远岫家中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蒋惊寒喊了声“小姑娘”,没有得到回应,才想起林远岫提起过今天要去进货得早起,然而昨天依旧陪自己到很晚。

“我有点难受,我们能不能再聊聊?”他思想斗争了一会儿,还是给王姝发了条微信,却发现绿色的对话框前出现了个红色的叹号。

蒋惊寒起身走到客厅,沙发上铺着毯子,显然因为他的霸占林远岫昨晚只能睡在沙发。

客厅的桌子上留着林远岫做好的早餐,用食物帐盖着,帐下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小高和一串手机号码。

“谢了小姑娘,愿意陪着我一起发神经。”他说,狼吞虎咽吃完了早餐,出门。

9、

小高不高,还有些矮胖,吊三角眼的他鼻梁上坠着几颗雀斑,看着不像是个好相处的人。

但是小高对蒋惊寒却格外客气,例行公事般说了句“照理是不给看的”,却立刻领他前往监控室。

“对了,我听远岫说,你也是学医的?”在走去监控室的路上,蒋惊寒问道。昨晚喝多了酒,他到现在脸色还刷白。

“是么,她还提起过我呢!”小高一副乐开花的样子,“我之前是神经科的医生,后来才调来搞的行政,以后有啥我帮得上的,尽管说。”

“从医学的角度,有没有办法调整人的激素、荷尔蒙分泌,催化两个人之间的爱情?”蒋惊寒问。

小高愣了愣,说道:“就我所知,不能。”

“如果哪天发明了,记得告诉我,急用。”小高补充道。

“真可惜,本来想这么写小说呢。”蒋惊寒不咸不淡道。

两人来到监控室,小高打发走了值班保安,给蒋惊寒泡了杯茶让他坐着慢慢看。

王姝早上是从三号路走入的住院部大楼,因为等电梯的人太多,她选择爬楼梯上到三楼,在301特需病房外接受了护士的日常除菌消毒处理,换上深绿色工作服走入病房。这期间,她仅仅在走廊上和一位乘着轮椅的老大爷打过招呼。

没有异常。蒋惊寒心想。

“劳驾,能调出昨天早上301病房里的监控录像吗?”看完外部监控,蒋惊寒问道。

“你也是运气好啊,特需病房原来不装监控的,去年护士没看好跑丢了个病人,今年才装上。”小高边闲扯边操作系统,替蒋惊寒调出录像。

监控摄像装在病房最里处的天花板边缘——病床对面那一侧,离病床区域稍有距离。录像是俯拍的,光有画面没有音频输出。病房的储物柜上那几盆桔梗花果真还在,那是几天前王姝以替病人整理床头柜的名义,戴着口罩转移到储物柜顶端的,蒋惊寒送饭盒时正好撞见。

那次,王姝的饭盒落在了蒋惊寒车上,平日里,王姝是不许他上来的。因为擅作主张进病房,她好几天没有理睬蒋惊寒。

没错吧,王姝对桔梗花过敏绝不是自己的臆想。蒋惊寒盯着视频录像忖道。

10、

小高替蒋惊寒调了两倍速,让他坐着看。自己搬了把转椅在身后看起报纸。

蒋惊寒发现,昨天整个上午王姝都在为刘老太进行常规护理。隔壁2号床是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太太,有时也会搭个话,他的看护人是个三十左右的长发青年,举着相机在拍窗外风景。

当然,其间王姝也曾几次与手握水杯的焦飞对话,蒋惊寒在那些地方暂停、放大观看了数次,眼睛都要贴到显示屏上,并没有发现两人有眉目传情的迹象,倒是焦飞好像一直很紧张,隔三差五喝口水。

蒋惊寒看得眼睛发胀,胃部冲起一股酒气,脑袋昏昏沉沉的。

就在护理行将结束之时,长发青年忽然调转身子,对着病床一侧按下了快门。

“嗯?”蒋惊寒坐直身子,反复回放着这一幕,确定青年还有意调整了拍摄角度,使得王姝与焦飞能够同时入镜。

太阴星君的故事再次占据了蒋惊寒并没有完全清醒的大脑,现实的剥离感与幻想中的宿命感杂糅在一起,充斥在他的每个毛孔里。

太阴星君,相机,合影;信物;桔梗花。这……有可能吗?他喃喃道。还是说,这只是自己无法接受王姝早已和焦飞情意相投,逃避现实的一种自我麻醉的幻想。

“这是谁?”蒋惊寒指着视频中的长发青年。

“哦,2号床病人的侄子,搞艺术的。”小高说,见蒋惊寒好像不再看视频,他将监控恢复到当前时间,“总喜欢捣鼓相机,你看,现在也在。他姨妈摔断了腿,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院。”

蒋惊寒不记得是何时离开监控室的,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闯入了310病房,和长发青年扭打在了一起。

你以为,用这鬼东西就可以乱点鸳鸯谱了?蒋惊寒口中骂骂咧咧,握住青年胸前的相机,死命往外拽。这相机是长发青年的命根子,他拼命护住机身,眼见气力就要不支,情急之下只能挥拳相加。

病房里瞬间乱作一锅粥。

主治医生和护士花了很大力气,拔河一般终于将两人拉开。那青年虽感愤怒,却不再动手,仔细查看起手中的相机。

蒋惊寒挨了不少揍,半边脸颊已然发红。

我在做什么?!他问自己。

什么太阴星君,什么狗屁爱神,不存在的,不存在的!我他妈不能再骗自己了,不能再骗自己了!

这一顿揍好似将他打醒,他一下子趴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11、

蒋惊寒再次出现在心理咨询公司,是三天后的中午,手里拎着大半瓶啤酒。

这三天里,他尝试各种方法联系王姝,然而所有联系方式都被拉黑,上门也被王姝母亲告知,王姝不愿相见。于是白天他便在街道前等着,盼望王姝下楼偶遇。到了晚上,则在大排档喝得不省人事。

蒋惊寒没有和同事打招呼,一头扎入档案室,锁上门。

档案室里存放着客户的档案资料,因为这几年业务转向老年人心声倾听服务,这里几乎要成为全市最大的老年人隐私信息存放点。

蒋惊寒在进门第二排的档案架上翻找起来,不久取下一个资料袋,资料袋主人的名字叫焦学敏。

大多数找上公司的老年人,尤其男性,分享的无非是年轻时的风流韵事,有几个私生子。要不是签了保密协议,这都能支持公司开发一个私生子寻亲业务了。

蒋惊寒接待焦学敏,是在大半年前的一天下午。那个时候的焦学敏患病已久,戴着假发套,两颊凹陷,精神有些萎靡,说话却还是利索的,他絮絮叨叨说了一个下午。

他说年轻时候和几个朋友合资做生意,本来是做零件加工的,后来他和其中一个伙伴觉得货物运输更有前途回本快,便瞒着其余股东,把大部分资金提出来投给了省城一个运输大队。谁知,那边拿钱就没了踪影,再也联系不上。

“那时候我的朋友已经成家,有了一个三岁的女儿,而我,还是光棍一条,无牵无挂。”焦学敏说,“我们一合计,干脆我一人承担了。当时不比现在,城市之间交通、信息往来十分不便,

我一个人前往省城,企图追回资金。然而人生地不熟,忙活了一年多,没任何进展,身上的钱却几乎花尽,最惨的时候只能睡桥下。多亏遇上了我后来的夫人,才在省城有了安身之所。我想既然没追回钱,回去也没意义,就在省城留了下来。”

焦学敏用颤抖的手将一张老式泛黄合约推向蒋惊寒:“这是我们两个人与运输公司签的合同,上面有我们三方签名。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往事,要我们保密,还是向当年的当事人公开。蒋惊寒这样问他。

“陈年往事,也无所谓公不公开了。”焦学敏笑了笑,说自己时日无多,死之前至少有人知道他曾经为自己的过错承担过,这样就足够了。

蒋惊寒带着焦学敏的资料袋走出档案室。

他握着的酒瓶里,装的不是啤酒,而是工业酒精。随后他下楼,又在小卖部里买了两只打火机,离开了。

12、

叶翎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这一季度已剩不到十天,结缘指标仍有两个空缺。

观察了数个月,十拿九稳的王姝和焦飞这一对,关系竟走入了死胡同。按照计划,他们的姻缘本该在三塔河边见面时便缔结成功的。

那天,王姝从三塔河离开后,焦飞仍然一个人坐在长凳上,痴痴望着漆黑的河面。叶翎心中有无数的疑问,于是装作夜跑偶遇,与焦飞攀谈起来。

或许是心已死,焦飞也不避讳,把来这里的前因后果,俱与叶翎说了。叶翎差点跟了句,我都了解的。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爸爸做过这样对不起王姝家的事。”焦飞对叶翎说,他理解王姝。他说更多的打击来自于父亲,原本慈父形象似乎在一刹间倒塌了。

“如果情况反过来,错在王姝的父亲,你该怎么做?”叶翎问,“你会答应她吗?”

“会。”焦飞不假思索地说。顿了顿,他又说道,“但我不能保证永远不在意。”说完这句,他道了别。

那一瞬间,叶翎仿佛看到有座曲里拐弯、纷繁复杂的迷宫在眼前徐徐展开,最终边缘线条封闭,是颗跳动的心。

第二天一早,办完出院手续,焦飞和母亲一起回了省城。原本接受了新护理任务的王姝也没有出现,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旷班。叶翎给王姝打了电话,手机是她母亲接起来的,说王姝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从昨天起就没吃过东西,她很着急。

叶翎非常内疚。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而现在却束手无策。

然后是下午,那个闯进病房的不速之客。

现在想起来,叶翎还心有余悸。他之前见过蒋惊寒,来病房给王姝送过东西,从王姝对他的态度推测,就是俗称的备胎。

真的只是备胎吗,还是说,这里面还有着什么深层的关系。叶翎变得不自信起来。

最重要的是,蒋惊寒口中念叨着什么乱点鸳鸯谱,他发现什么了吗?

叶翎再次看到蒋惊寒,是在离医院不远的一家大排档外。他冒雨喝着酒,嘴里唱着“可惜不是我,陪你到最后”。一个大眼睛姑娘在旁边替他撑着伞,自己半边肩膀却湿透了。

“她不肯见我,我也的确怂!只有当微信被拉黑的时候,我才敢告诉她我喜欢她。”蒋惊一遍遍复制发送着告白,按得指节都发白了。

一连三天,蒋惊寒每晚都出现在那里,喝得酩酊大醉,最后被身边的姑娘扶进出租车。

叶翎心中泛起罪恶的涟漪,蒋惊寒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不断浮现着。现在的他,早已不在乎什么季度指标,心里想的只是:如何减轻他的痛苦,同时,减轻自己身上的罪孽。

他忽然有了主意,他决定帮帮蒋惊寒。虽然,要费些周折。而且,他不确定,这是否会成为蝴蝶效应新的源头,给更多人带来麻烦。

打印机吐出照片,出现在照片里的是王姝和蒋惊寒。这一次,叶翎用红色铅笔,将王、蒋两人的手腕相连。接着在照片空白处写下:

信物:不设

表白时间:三天内。

表白地点:不设,当面即可。

13、

事情发生转机,是叶翎用红线把王、蒋二人联结的第二天。

蒋惊寒与王姝在市里的坪山公园见了面,出人意料的,蒋惊寒没有说什么,只是把一个资料袋交给王姝,便匆匆离去。

蒋惊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向王姝深情告白的场面,那些场面浪漫而唯美,充满了激情与力量,但他总觉得仍不足以表达他长达十多年的爱意。

这次,似乎够了。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完成了告白。

当天下午,王姝买了去省城的车票。而叶翎也被协会电话告知,当季只剩下最后的结缘份额了,再加把劲。

那天晚上,月亮很亮,银光流泻在街角,也洒落在蒋惊寒与林远岫的脸庞上。

“我想明白一件事。”蒋惊寒坐在大排档专属座位上,呷口酒。

“又想明白什么了?”林远岫笑着问道。

“这个世界上,有爱神的。”蒋惊寒说。“但他是个糊涂蛋,根本看不懂爱情。”

说完,两人搭着肩膀,开怀大笑起来。

糊涂蛋?或许吧。但这次不会了。戴着鸭舌帽的叶翎喝光杯中酒,招呼收银员买了单,起身离开。

走到拐角处,他忽然停下,想了想,调出手机照相功能,对准蒋惊寒和林远岫。

“咔擦”。

这一季度的最后一单。

蒋惊寒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时间已经接近凌晨,林远岫侧着脸趴在桌上睡去,脸蛋红扑扑的。今天她很有兴致,破天荒多喝了酒。

望着林远岫秀美的侧脸,一阵难以抑制的情绪直冲他胸腔。蒋惊寒握紧拳头,晃了晃脑袋。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在取出焦学敏的资料袋那天,也曾涌现过,推动他最终将资料交到王姝手里。现在,这股情感,对象竟是林远岫。

蒋惊寒思索着,像是明白了什么,忽然睁大眼睛。他环顾起四周,这是夜排挡生意正旺的时候,店外座无虚席,劝酒声和欢笑声混在一起,仿佛形成一种古怪的合唱。

这个世界上,果真有爱神。他笑着忖道。

尾声

叶翎泡了杯咖啡,在办公桌前坐下,打开电脑。

才喝没几口,来了电话,他以为是协会配对份额完成的嘉奖通知,匆忙接起,却是医院打来的,催他上去。真是不给人休息。他挑挑眉毛,又喝了口咖啡起身。

“叮”,邮箱里收到一封邮件,来源于一个不认识的地址。他瞟了一眼电脑屏幕,差点把咖啡喷出来,随后如临大敌般弓着身子,仔细阅读起来。

对我和王姝做过什么,你比我更了解,在这里,我就不再赘述了。

我想说的是,如果你在佳和待过,想必听说过爱神太阴星君的传说。故事中他有一架神奇的相机,能决定人世间的姻缘爱情,甚至两人的定情信物。

传说毕竟只是传说,哪怕是我这样喜欢胡思乱想的人,也不会把它当真。

除非……太多离奇的事情凑到一起。

从不迟到的人离奇失约一场约会……

不可能表白的两人同时敞开心扉……

对桔梗花过敏的人瞬间忘记过敏原……

的确,一切不合理,不符合逻辑的事情,都可以说成是爱情使人失智。

但是有一样,却是万万不可能被改变的。

亲情。也唯有亲情能抵御你肆无忌惮的爱情编排。

没错,你现在可能猜到了,我和开大排档的那个小姑娘,是亲生兄妹。童年时父母亲关系破裂,我们也彼此分开了,直到我开了公司,母亲去世后,我们才重新往来。

而蠢萌的你,却试图让我去爱上自己的亲妹妹,这是你最大的失误。

这也说明了另外一点,你不是真正全知全能的神,你不知道我和林远岫的关系,也不知道王姝对桔梗花过敏,你的认知有限,或许和我们一样,是平日里上下班为生计奔走的人类。

传说是人们对实际生活的演绎扩充。所以我推测,太阴星君的故事有部分是真实的。

接下来,该说说你的身份了。起初,我怀疑的是301病房那个摄影青年,他曾拍下过王姝与焦飞的合影,而病房储物柜顶端,放置着几盆吉梗花。一定是他把吉梗花安排为信物,导致王姝对这一过敏物的态度含糊不清起来。

然而,后来我查了监控,发现储物柜比他高半个头,并且在病床对面那一头,而他是对着病床一侧拍摄的。也就是说,摄影青年那张合影里,桔梗花是不可能入镜的。可以使它入镜的,是装在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

我瞬间明白过来,照片其实是通过监控器翻拍的。所以,只要查一查这几天谁去过监控室调出过301病房的监控记录,便一目了然。

我没说错吧,叶医生。或者,该叫你,爱神。

一个曾经无助的我

叶翎肩膀微颤,额头沁出汗水。然后,他发现邮件并没有读完,写信者有意空了很多行,使得他误以为信件已经结束。他连忙转动鼠标滚轮下滑。

开玩笑的,叶医生。

我的确请人帮忙查过监控室这几天的记录,除了身为主治医生的你,还有主任王医师、副主任李医师、护士长等三人也调出过301病房的相关记录,我不能确定是你。

刚才都只是我胡扯的,是个人遐想,也许会把它们的构思用在日后小说写作里。

所以,这么扯淡的一封邮件你肯定打开看几眼就骂句脏话关掉了吧,不会读到现在。不过,如果你坚持看到现在,脸上还产生了一些奇怪表情的话……

一个正在你门口观察的我

叶翎倒吸了一口凉气,慌忙抬头。

门口没有人。

而邮件仍没有结束。

事实上,同样内容的邮件我写了四封(只是改了名字),今天上班后发到了四位受怀疑对象的工作邮箱里。我无法确定他们什么时候打开邮件,所以我选择了其中一位盯梢。

看来,我是选错了。不过,这样一来,又排除一位,现在是三选一了不是?

我一定会亲手把你找出来的,等着我。

蒋话
11月 19,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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